克里克兔竖起三角形的长耳,自女人的怀里轻巧跃下,几次蹦跳,身影彻底消失在盘桓纠结的树影间。没有人去追踪落跑的午餐,女人们甚至抛下了重要的背篓,为了赶在悲痛击败他们之前,赶在死之阴影降临之前,赶在无声的离别到来之前回到家中。

    约翰沉默地躺在广场上。他身下不是温暖的床铺,也不是柔软的草垫,但这个年轻善良的男人没有抱怨,一如既往地隐忍与退让。

    他静静成熟,面容平和,嘴角微微上扬。

    ——他已经死了,灵魂挣脱沉重的束缚,飞往他的守护神所在的国度。月神年出生的他,想必正轻轻撩起月神的衣摆,亲吻敬仰的神明的衣角,献上自己虔诚的祈祷。

    克莱尔远远瞥见熟悉的身影,浑身的气力瞬间被抽空。心脏也被压成薄薄窄窄的一小片儿,失去跳动的力量。

    然而还有人嫌这不够似地。身着月白祭服的年轻祭祀面无表情向悲惨的女人宣告,他的丈夫因为亵渎神明和意图破坏月神祭,被他所信仰的神明惩戒。他的灵魂将被镇压于波塞海的深处,朝朝夕夕仅有无尽海浪为伴,永不得仰望日月双神。

    “不,这不可能!不可能!”克莱尔哭喊着,推开帮扶的人群,膝行向前,伸长双手拥抱冰冷的丈夫。她的裙摆隐隐露红,膝盖和大腿也在流血。

    她没有发觉这些伤痕。因为此刻她被压得薄薄扁扁的心脏正在经历第二波摧残。祭祀的宣罪像一双有力的手,卷起那片薄薄扁扁的心之残骸,像拧布巾一样使劲绞。

    她终于昏死过去,伏在心爱的丈夫身上。只是两个相爱的灵魂天各一方,无法像从前的日日夜夜一般温暖彼此。

    茶茶机敏地接住克莱尔软绵绵的身体。昏厥的成年女性比少女重得多,她几乎脚底打滑,难以支撑。她看向丽丝,眼神朝向妈妈求助。

    丽丝妈妈难得地忽视了孩子们的祈愿。她跪在地上,额头抵着广场地面,晒得焦烫的石子一下刺进她的肌肤,扎进血肉之躯。但丽丝不敢动弹,紧闭双眼忍耐席卷全身的恐惧,颤抖地开口。

    “尊敬的祭祀大人,请留步!我......小人名为丽丝,出生于莱姆村,是木匠利特的妻子。”

    红头发的祭祀脚步微顿,没有出声。

    丽丝大胆说下去:“我的丈夫利特两周前和这位木匠约翰一起前往神殿做工,至今未归。请原谅小人的冒犯,小人想知道丈夫什么时候能返家。”

    她一席话说得混乱,敬语蔑称统统不达标。祭祀没有追究她的不敬之罪,只是冷冰冰道:“莱姆村另一位木匠是无辜的。等待神殿完成最后的审判后,便会遣他归家。”

    丽丝的眼泪涌出紧闭的双眸,鼻音沉重,心却安定下来,大声致谢:“感谢日神尼斯的公正,感谢月神阿里斯的慈悲,感谢尊敬的祭祀大人。请问最后的审判在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祭祀径直离开,抛下回答:“月神祭的最后,你将见到你的丈夫。”

    丽丝再次叩首,额头的鲜血混着滚烫的泪珠,缓缓流下,仿佛两行血泪。